“幸未得名同竖子。”
自障纨扇过旗亭。
所有同人人物属于原作者。
 
 

[喻黄]千劫在(七)

古风架空,微灵异,小甜文。(六)

七  暗洒苌弘冷血痕

碧青的林木覆满山岭,将险峻的石崖也描绘出几分柔和。自山巅下望,城仅方寸,人如芥子,千里西江水一如银练,如雷澎湃之声也听不真切,只见波涌南去,一往无前,奔向浩浩大海。

年轻的端州长史一身樵夫装束,斗笠低低压在眉前,手里握一卷榈皮纸,独自坐在崖边石上。山岚侵衣,流云拂履,有风掠起他的鬓发,带来数千尺之下江水的凉意。

一枚果子砸在斗笠上。喻文州也不抬头,闲闲道:“少天,下来。”

头顶响了声口哨,少年轻轻巧巧地从望不见梢的树顶落了下来,比落叶坠地还要悄然。

这个名叫黄少天的少年像无所不在的风,没什么能阻挡得住,正如结契之夜他忽然出现在房里一样,每一次喻文州与他遇见,都几如从天而降,毫无先兆。

黄少天看看他手里的纸卷:“你又在画图么?”

喻文州点头:“端州地形奇异,天然有险可依,有备可退,但仍不能掉以轻心。中原已乱,一触即发,若岭南诸州再起烽火,覆巢之下端州亦难保全。”

黄少天拽过喻文州身边的竹篓,从里面摸出个箬叶包的饭团,在手里抛了抛:“你倒不像个地方官。”

“怎么讲?”喻文州收了纸笔,问道。

“来这里当官的,许多人平时缩在官衙里不敢出来,说这里蛮子多,怕被飞头蛮吃了;也有人想方设法地找些珍奇东西,砚台啊老檀木什么的……不像你琢磨得这么多。”黄少天剥开箬叶咬一口,“还有,不提长相的话,你也不像是什么士族之后,倒像是在军营里待过的。”

喻文州不置可否地笑笑:“你怎么知道前任官吏都是什么样子?”

“我当然知道。”少年琉璃青色的眼眸湛湛如星,流露出与韶秀年貌不相符的沧桑,“这里每一人从生到死,我都见过。”

喻文州平静地看着他,随手从他唇角抹下一点米粒,似乎不觉得他说的话有多离奇,倒让黄少天有点失望:“先讲讲你的事吧,我还挺想听听和我结契的凡人以前做过什么。”

“其他那些州官呢?”喻文州问。

“他们的仪式不算,”黄少天碰了下喻文州的指尖,“你这样在神前流血在剑上的才算。”

喻文州便从少小投军讲起,他并不擅长武艺,初入军营也是自书吏做起,随后于兵法一路渐露头角,待一军主帅奉调岭南节度使,他也受擢端州。黄少天对端州之外的事情尤其感兴趣,对军中同袍之谊、师长之恩也展现出几分歆羡。

“要是能有师父和同门师兄弟就好了。”黄少天忽然道。

喻文州敛了笑容:“少天为什么羡慕这个,不羡慕家人天伦?”

“因为……咳,你不是也没有家人?”黄少天挑起眉梢,细长手指在面前画了个圈子,“我若有父母的话,也只能是这一山一江了。”

太古之时,黄帝巡行南越,铸鼎名山,其时山破江涸而现精金,雷熔雨淬而成宝剑,星宿列观而生铭文,剑刃生寒,如天一生水,上决云空,下裂金玉。因南方属火,黄帝留剑鼎湖,成水火既济之相,镇此一方山河。

年深日久,剑亦有灵,但它受代代城主盟誓禁制,无法离开这片土地。拥有人身的最初新鲜好奇过后,大多数光阴里,剑灵都在默默沉眠,看身边歌哭生死,人来人去,一年年花落花开,日月逾迈。

直到有一天,它感到眉间一滴热血的温度。在肉眼所不能及的空间之中,看到剑刃上映出的漆黑眼瞳。

黄少天并不介意对喻文州讲述这些。他的寿命远非一介凡人可比,但面前的青年自有一种沉静,足可使他信任。

喻文州凝视江水:“我听闻黄帝留剑,是为镇龙……”

黄少天忍不住一笑:“你还没明白么?并没有什么以剑镇龙,所谓的潭中之龙也是我。本来剑为金之精,龙为水之灵,金可生水,名剑也可化龙。只是实在太无聊了,才又花点年头,修成人形,脱了那层剑壳。如果我愿意,还可以多变几个和现在供奉的一模一样的剑出来。”

他的语气好似在抱怨学堂啰嗦的夫子,却透着不可言说的寂寥。山可无陵,江水可竭,唯有此生无涯。纵然翻江倒海,统御一方,也走不出这寂寂山川。

“化个龙形给我看看?”喻文州忽然问。

“你以为是卖艺嘛!”黄少天比划了个恐吓的样子。

当然,过得一个多月,喻文州就在中元夜见到了黄少天的鳞角真容。只是喝醉了变出原形这回事儿,黄少天一经醒来,坚决否认。

小城清宁,岁月悠长,日日似无新事,又似足够使心底播下的种子开枝散叶。


然而乱世之中,终究没有桃花源。

周遭数州皆叛乱后,形势一时危急,而岭南节度使麾下援兵受阻,尚不能及时抵达。端州人口虽少,在喻文州的几年部署与计算下,护城兵力竟也安排得当,暂未沦陷,只是独力难支,岌岌可危。一城中人心惶惶,眼见滚滚江流上,铁索相连的战船顺流渐近,燃烧的箭镞飞舞如流星,火光映水,一如血海。水面传声极远,船中金铁交击之声不啻雷鸣,回响不绝。城中反而静下去了,光沉响绝,如眠,如死。

端州并无城墙,临水之处以巨木修筑高台,以供瞭望之用。喻文州青袍缓带,佩剑登台。此夜无星无月,天宇如墨,只有一缕剑光,清冷照人。

太古之时铸就的剑一寸寸出鞘。

黄少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鲜红衣袂漫飞,映着深刻眉目,这身装束显得颇为不同寻常。

“少天怎么穿成这样?”喻文州依然是泰然自若,即使危城将倾也不能抹去他眉间的从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抢亲。”

“血光之灾,自应天象。”黄少天少有地语言简明,“你快走吧!即使你算得高明,全城也撑不到援军过来的。”

对其寿数千年的剑灵来说,朝代更迭,家国易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走的话,一城百姓又当如何?”喻文州缓缓道,“我既负守城之责,又承结契之盟,若一走了之,只为自家一条性命,对得起哪一个?”

“——何况,你有一件事本来就是瞒着我的,少天。”

黄少天怔住,看着喻文州漫步走向高台边缘,指尖掠过剑身,眸中若有清光闪烁:“落血为约,须以血偿,少天,我在不知情的时候竟为你加了又一重约束。如今我破除此约,以一身一命,换你现真身驱江阻敌,护端州一城平安。自此再无城主禁制,你可纵情游于四海!”

话音未落,他手腕翻转,握住剑身,向自己胸口贯穿而下!

电光石火之间,黄少天飞身扑上,但已阻挡不及,滚热鲜血溅得满身,融入红衣不见。

黄少天双手扶住喻文州的肩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睛里的光渐渐沉黯,忽然一笑:“亲我一下。”

铁锈味的血已经呛进气管,喻文州勉力支撑,惨白双唇带着将尽的温度覆上。

他忽然感到唇间一缕温凉,像是成形成质的一团暖光被送入喉咙,滑入腹内,一时有如一道细细火焰自心底涌遍全身。

喻文州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面前琉璃青色的眼眸已转暗淡,黄少天别开头,在他耳边道:“龙珠给你。我有另一半剑魂支持,还能化为龙形一夜,足够了。我会回来找你!”

胸前一凉,是黄少天拔出了剑!

喻文州自高台上凌空坠下,他听见龙啸贯天彻地,看到飞转剑光之中夭矫的龙身,随即连天排涌的巨浪将他裹挟住,向下沉去。

雨季江水浑浊,落入其中满眼皆是琉璃青色,千寻深水瞬间合围,他已经看不见水上的情状,徒劳地伸手向上,看着自己素来执笔的白皙手指生出一片片深青的鳞。

剥除意识的重重黑暗铺涌上来,喻文州抿紧唇间一点点熟悉的温度。

他以自己的断约换取斩断黄少天身上的羁绊,却料不到黄少天以断约换取他的不死。

一般模样,负神明。

TBC

(八)

10 May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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