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未得名同竖子。”
自障纨扇过旗亭。
所有同人人物属于原作者。
 
 

[喻黄]留中洲

架空小短文,日常流水账,有不科学成分。题目来自“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傍晚的城市从里到外渗着混沌与疲惫,夕阳裹在脏污的尘烟里,天空的另一侧浓云涌簇。望不到尽头的车流在交通灯的变化中缓缓移动,出租车司机听了会儿路况实时播报,啧了一声,回头看看后座上脸色苍白的青年:“哥们,行不行啊?要不你下去换地铁吧,别吐我车上再。新洗的座套……”

乘客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要吐也没什么可吐的了,放心吧,在单位就折腾一下午了。谁都有不舒服的时候,互相担待着点儿,谢谢您。”

“您这不是喝多了吧,倒还挺能说的。我之前跑夜活儿拉一大哥,自个儿说是一宿没停,喝了一箱啤的二斤白的。好么,一路都眯瞪着没啥事,到地方掏钱的时候,趴我椅背上嗷喽一嗓子,妈呀一点没糟践全吐我脖领子里头了……”

“您别说了,我听着真要吐了。”乘客看似不经意地随手一抹车窗,另一只手里拿的手机闪了闪,像是游戏得分的样子。

“哟,您住这块儿堵得够厉害,等掉头我看最少还得十分钟。要不我靠边停,您走几步上天桥过去吧,这堵起来真没时候。”

“行吧,多少钱?”

乘客刚关上车门,手机便震了一震。卷地风来,空气里隐隐裹着微腥微冷的雨意。他划亮屏幕,“任务评价”一闪一烁,看上去与普通的APP并无两样:“金豪大厦净化服务提供人黄少天,本次服务评价四星。”

“我去,不就是弄碎一发财树花盆吗?又要扣报酬了,最近法器怎么老掉链子。出门前真得算算流年,中午那家店也不知有什么鬼,护身符都挡不住。”黄少天自语,稍微缓了缓,似乎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不是那么强了,勉强爬了几级梯阶,忽然又觉得眼前天旋地转,额头冷汗涔涔。

大滴的雨点已经砸落。抓住天桥楼梯扶手的一刹,他听见身后有人问:“没事吧?”

这声音有点熟悉……哦,真够巧的,是合租一周不到的室友。还好这位不是路人脸,样貌打分跟他自己大约在一个水平线上,还能在人山人海里认出来。

“喻……文州?”黄少天努力对他笑了笑。对方打量了一下两手空空的他,把手里的塑料文件夹递过来:“生病了?先挡挡雨点,我也没带伞。”

“不用麻烦,你先走吧。”

“没关系的。要不你这样扶着?”

“呃,没事没事,不用了。”

对于在这个城市里打拼的外地新鲜人来说,租到交通便利又不贵的房子就必须接受它的“老破小”。黄少天住主卧,喻文州住次卧。因为是房东分别和两人签的合同,互相也没顾上留联系方式。

从搬来到现在这几天,虽说房子小的可怜,他们其实没说过几句话。黄少天的公司朝九晚五加班无数,不仅要指纹打卡还得刷脸,每天清早都叼着牛奶袋子挤地铁;喻文州似乎在什么研究所工作,不用坐班,早出晚归的时间和黄少天正好错开,好在他日常交际也不多,黄少天即使深夜加班回来,也只能看见门缝漏出的灯光。两人都不做饭,基本在厨房里碰不着,顶多是一个刮胡子一个刷牙的时候比较尴尬地让出卫生间镜子。

所幸雨没有如想象那般落得迅速,上楼的时候才听见楼道窗外雨声大作。小区的红砖楼一律六层,方方正正,每个单元都装了门禁锁,但也都是形同虚设——白天一楼的住户会把门敞开,拿根绳子系在门把手和一楼窗子铁栅栏之间,免得没带门禁卡的人总是敲一楼的窗户。声控灯至少坏了三个,昏暗逼仄的楼道里,堆着没了后轮的自行车、弹簧脱出的沙发、植物枯死的花盆和南方人不知道用途的大缸,陈年累月的复杂味道混合发酵。

喻文州搀着黄少天的胳膊爬楼,虽然这多少有点儿别扭,但毕竟是室友之谊,此刻他也着实很需要。钥匙开锁的声音真是美妙之极,眼前熟悉的小客厅犹如阿里巴巴打开的宝藏山洞。黄少天来不及换鞋,也来不及跟喻文州致谢,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等他终于把自己收拾清爽走出来,发现喻文州正在厨房里,和平时一样风度优雅地对付液化气和从搬进来就供在厨房里的炒菜锅。料理台上敞着一包刚拆开的米,记得是上任租客留在客厅鞋柜上的,但愿没有过期。

“你这是干嘛?煮……粥?”

“嗯,现在雨正大,外卖也不好叫。”喻文州捏着和锅不成比例的一次性筷子,在冒着泡的水里搅动。

“用这个啊?也对,咱好像都没有电饭锅。但你这么煮能熟吗?得水开了再下米吧?煮面条反正得开水下锅。”

“试试吧。不过没有什么菜。”

“酱油拌拌也行。或者白糖……”黄少天口袋里的手机又震起来,锲而不舍,他掏出来看看,不动声色地划灭。

“好像都没有。”喻文州指了指空荡荡的台面和打开的橱门,有只蛾子在头顶绕着灯盘旋。

“啊,想起来了,搬家时候叫外卖送了一包酸豆角,让我扔冰箱里了!”

“那个还是别吃了。——要帮你买点药吗?”

“谢啦,不用了,已经好多了。中午去试了家新开的酸汤鱼,喝了杯米酒就这样了。你们单位有食堂吧?”

“有,三顿都能解决。”喻文州盖上锅盖,留一条缝,把火拧小一些,弯下腰看看,再调一下阀门。

“那还挺幸福的,不像我们天天换着叫外卖下馆子,肯定没少吃地沟油。你是吃过饭回来的?”

“是啊。”

锅里水汽翻涌,居然溢出了一点粮食的香气,头顶灯光晕黄,窗外雨意深黯,玻璃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虽然站得有点距离,倒影却像是并肩的。

“要不你先回房间休息,好了叫你。”喻文州抬头一笑,“我想起来了,咱们还没有碗。”

“……对着锅喝啊,真霸气。”黄少天神情不变,做了个拱手致谢的姿势,走出了厨房。

关拢自己的房门,他一头倒在床上。房间乍一看和刚毕业不久的普通大学生没什么差别,墙上不知哪任房客贴的褪色海报并未撕掉,放电脑的桌子上扔了几包外卖送的一次性餐具,床头柜上垒着啤酒罐子,简易衣柜里挂着上班穿的正装,要洗的衣服团在床脚地上的桶里,两只颜色不同的袜子摇摇欲坠地耷拉在桶沿上。

黄少天掏出手机,屏幕闪烁着“红色警报”,小人儿满屏跳动,电量都快给耗到10%了。

“难怪这两天法器都不灵光,原来被妖气压的。”

这是他自己编的手机程序,专门测算周边的妖气指数并作出比对分析,在接活儿的时候事半功倍。

“直觉可能会失误,但大数据时代依靠‘互联网+’科技出错的概率要低得多。”——蓝雨门下三十六代弟子黄少天有言。

自古百越之地重巫尚鬼,但传承至今的巫觋门派所剩无多。世易时移,人妖混杂,但仅凭捉妖驱鬼、祓除不祥的手艺也难以立足于世,该读的书还得读,该上的班还得上,门内弟子如今活跃在各行各业,远渡重洋的都有。黄少天大学学的是软件工程,毕业后义无反顾地成了IT男的一员,在读期间就手给同门师兄弟设计了一个“我想净·静”APP,专门用来接科学解释不了的活儿,视客户满意程度支付酬金,赚个外快也不成问题。尽管门内长老对此颇有微词,好在授业之师没有因此难为他。

“21世纪了,背着那么大的法器地铁都上不去,回头安检把我逮了不就把咱蓝雨门暴露了吗。您看我已经把法诀都存在了手机里,咒文还能滚动播放,比念的效果更好,念漏字了容易失效。妖物的魂魄呢其实也是一种电磁波,灵力弱的存到ipad里还能凑个小游戏玩儿,愤怒的小妖啥的。”临出师时他很有把握地对师父说道,左手手机,右手ipad,冰雨剑化成吊坠挂在脖子上。

师父充耳不闻,埋头在师徒大群里抢红包:“我看你小子不依祖训,必有一劫!”

“拆红包”动态滚过,屏幕显示师父抢到了一分钱。

“好像有一劫的是您吧?”

“天意难测,岂能看一时得失?”

“对对,天道无亲,万物刍狗,道可道非常道……”黄少天信口开河,反正典籍这门课他是低空飞过的。

师父摇摇头,低眉沉思良久,神情凝重:“三思而后行,勿忘!”

“您要是不看着直播网站说这个,我还是能记住的。”

门上轻轻地叩了三声,室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少天,粥好了。”

黄少天四处看看,从桌上捡了包没拆封的餐具,把塑料勺子抽出来,开门出去。粥锅还坐在灶上,锅里热气袅袅,米水交融,居然很像个样子。他一边夸张地表达感谢,一边伸勺子去舀,指侧一碰锅边是冷的。

法力不低啊。

“还挺好喝的,真麻烦你啦。你单位在哪儿?——哦,那咱们离的不远啊,地铁五六站就到了。哪天下班我请你吃饭。”

“那我也不客气了。”喻文州微笑,“少天喜欢什么口味?”

“就火锅呗,什么口味都能包容。”

黄少天一边闲扯,一边努力把粥喝得差不多,喻文州主动提出收拾残局:“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等隔壁终于响起关门声,黄少天随手拿了罐喝剩的啤酒,指尖蘸了点,在墙上画了道符咒。灰白的厚墙微光闪烁,随即变成了几近透明的物体,次卧在眼前一览无余。除了地板上的一只行李箱和一张摆着电脑的床上用小桌,以及靠墙放的挂衣架,几乎徒有四壁。

“床也没有?这哥们难道是马?鸟?看着倒不像啊。”黄少天不自觉地模仿起本地人的腔调,稍稍靠近了些,脸贴在墙上,尽管这动作有点儿猥琐,也顾不得其他了。

房间里渐渐漫开如水一般柔和的光亮,毋宁说就是充溢的水汽,是他自小熟悉的碧蓝湿润,如同少年时逃课到江边,潜在水底睁开眼睛向上望去的感觉。他的室友脱下上衣挂好,赤裸的肩背上一瞬生出暗色的鳞片,流畅蔓延到腰际。似乎也感觉到什么,喻文州回头向黄少天这边一瞥,眼角蔓延的墨色藻纹延伸入鬓,唇间若有笑意,却也不是敌意。

壁上的酒渍此时尽数干涸,透视之术也就收了。

“原来是南边来的蛟。难怪今天雨拖了那么久才下,还能让锅说变冷就变冷。跑到北边来做什么?跟随南水北调?以后真得问问看。”毕竟与自己算是同乡,黄少天稍稍放松了些。他把罐子捏瘪扔进堆满饭盒的垃圾篓,琢磨了一下该怎么办。

这位蛟妖观其灵气,并未造下杀孽,也无须贸然为敌。只是两方相斥,总被他的妖力影响自己的法器,也不是个事儿,再找房子搬家挺麻烦的,相互磨合看来也是一项大工程。黄少天琢磨了一下“他知不知道我知道”,拿起手机检查了下闹钟,往枕边一扔:“今日事,明日毕。明天再说。”

隔壁恢复本相的蛟盘在地板上,用尾巴尖儿点着手机屏幕,比爪子翻页要更灵便。雨终于停了,夜风清冽,星月明净,一如南方的故乡。

次日一早,黄少天洗漱完临上班前,看看喻文州的房门还关着,从包里摸出开会留的便利贴和笔,写下自己的手机号,顺手画了个符,往他门上一拍,随即做个鬼脸开门出去。

沉睡的黑蛟被一串铃音吵醒。

它们在水族之中本就习惯昼夜颠倒,骤然被惊醒当然不会多高兴。手机还在不屈不挠地响着,屏幕上闪着一串陌生号码。尚未变作人形的喻文州眸光闪动,若有笑意。

过招刚刚开始,亦远未结束。窗外的城市在晨曦中苏醒,这是他们今后即将驻留的异乡。

END

谢谢喜欢,后续见云之际

28 Aug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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