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paro小段子，归去来的前传

题目出自穆旦的诗：“多少人的痛苦都随身而没”

磨石香塔游历过九州诸地之后，在通向北邙山的官道旁开了一家小小的客栈，兼卖亲手制作的工艺品。像所有成年的河络一样，她的名字前加了一个独有的绰号，因为她擅长制作栩栩如生的石雕。

客栈的生意不算冷清，尽管只有老板一人，也无须担心安全问题——河络最懂机关秘术，心怀叵测的不速之客只会让自己陷入麻烦。

当然，河络老板也会遇到一些别的问题。

比如此时，雨季已至，香塔在为客栈的前厅拉下蔽雨的窗板的时候，发现上面的轴卡住了，而这间客栈的设置主要是便于人类、羽人居住的，以她的个头踩上椅子也够不到，现在偏偏又是淡季，店里没有其他的人在。雨刷刷地打进来，她正着急，有人及时地伸手帮她解决了问题。

“请问可以住宿吗？”来客声音温文，香塔不禁抬头多打量了几眼，那人身材修长，举止轻捷得像个羽人，但面容平淡之极，令人一见即忘，头发也不是浅色的，和她之前见过的羽人大不相同。他穿一身黑色的长袍，在雨中行来也未曾打湿，似乎是术士固有的打扮，手腕上系着一枚暗蓝的晶石。

香塔道了谢，麻利地帮他安排了房间，客人有礼致谢，又赞美了她制作的石雕装饰。香塔喜滋滋地说：“吃饭还早，您不介意的话，尽可以在大厅里看看，架子上都是。”

窗外仍然下着雨，暗沉沉的，香塔点亮了河络制造的贝灯，光虽是柔和的一点，却照亮了整间大厅。

“想来您听过很多古老的传说。”客人拾起一枚羽人鹤雪战士的石雕，捧在手心里观看。

“我喜欢把听到的故事刻下来。”香塔指着架子上千姿百态的小雕塑，“可惜有的人物我不知道他的样子，只好凭感觉猜测了。”

客人刚好看到一个比其他都大一些的剑士石雕，那剑士形貌有如夸父，双手持剑，上身赤裸，脚踏狰兽，肌肉贲张，显得很是威武：“这个刻的是……”

没等香塔回答，他已经看到了底座上的名字：夜雨声烦。

客人忍不住微笑起来，眼睛也被笑意点亮了，像是河络开采出的最好的宝石一样璀璨。

香塔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还不够威风？我只知道他是最厉害的剑客……可惜没机会见到真人。”

客人不置可否地笑笑，将石雕放回原位，指尖轻轻拂过夜雨声烦的刻字，手腕上的晶石随之摇曳，闪烁着一点微光。

晚饭是店主和住客一起吃的，饭桌上香塔得知这位客人此次进山，意欲前往百年前河络铸剑沉剑之处。按照河络吃饭的规矩，饭后煮上了加糖的浓茶，斟过一巡，香塔忍不住问：“这个时候进山可能有危险，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怎么讲？”客人问道。

“现在多雨，山里的路特别容易塌方。而且您要去的那个方向老早就没人住啦，矿石开采空了之后，我的同族一百年前就都搬走了。对了，您要买兵器的话，我可以给您介绍我的表兄，沿着官道方向走五十里就到了，还可以打八折哩。”

客人岔开话头道：“说到这个，还有一件事要请教您。”

他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一块断剑的碎片，平放在掌心。

“从这块碎片的徽记，能判断出在这山里锻造的吗？”

香塔拿出放大镜仔细查看了一番，点点头：“确实是这里没错，这可是一百年前我的同族们特别自豪的造物，魂印兵器‘冰雨’，后来听说它的使用者是……”她皱起眉毛努力思考。

客人不动声色地笑笑：“我也是在游历的过程中偶然搜集到的。”

“想起来了！它的主人是夜雨声烦！”香塔把一个核桃放在自制的小铁人两手之间，一按头顶，小人两手一合，就把核桃夹开了，“您吃点核桃仁。——我在游历的日子里，听过不少剑圣的传说，最让我惊讶的还不是别的，听说他是一个魅！”

“怎么了？”客人抿了一口茶水。

“都说魅的精神力特别强，相应的体力往往不够好，想不到居然能成为剑客……哦，大概正因为是魅，才会遭受‘溢出’的痛苦吧，听说是肉体承受比死还要可怕的痛苦。”香塔打了个寒颤，“而且连精神都会成为碎片，可能就此消散在墟之中，甚至被可怕的虚魅吞噬，成为它的一部分……”

客人稍稍垂下眼睫，看不见他眼里的神情。他手腕上的晶石的闪烁似乎加快了，甚至像是某种无声的交流。

香塔为他添满了茶水：“是不是很可怕？不过您好像是个术士，应该是见惯生死的。”

“也没有见惯。”客人声音还是平静如常。

“对了，您看这个。”香塔拿过一个未完工的术士小雕像，“听说夜雨声烦还有一位术士挚友，我也做了一个。但他实在太过神秘了，名字也挺难记的，就像他这个人，各种传说都有，有说是杀人的恶魔，也有说是救人的福星。唉，不过几十年的光景，怎么这么复杂。”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是很正常的。”客人拿起术士雕像看了看，只见袍袖露出的手青筋嶙峋，拄着一根法杖，兜帽掩住了脸，露出一大把飘拂的胡子。

两人随意聊了聊，茶水也喝干了，客人便告辞休息。

次日清早，雨停日出，客人结过房钱，上路之前对香塔道：“感谢您热情款待，这个小礼物送给您。”

他白皙的手掌里托着一枚镂空石球，是香塔放在客房里的装饰，只是这个石球现在被某种术法灌注过了，里面满盈着蓝色的水光，迎光一照变幻莫测，像一掬海水凝成。

香塔喜出望外，客人微笑道：“还有一件小礼物，不过您得找一下。”

他开门离去，香塔四顾茫然，不得其解，忽然见到摆放石雕的架子上像是多了一件东西。

那个术士雕像旁放了一片年木的风干叶片，上面用羽人的神使文写了一个名字。

索克萨尔。

山中空寂无人，只有流水奔腾，风撼万木。昔年河络的铸剑场已是藤蔓攀援，光沉铁销。术士行囊中的断剑微微鸣响，它也感应到了它的铸造之所。

“就在这里。”术士站在深黯无底的河水边，解下腕上的晶石，“安心凝聚吧，我去重铸你的‘冰雨’。”

“——然后来接你回家。”

他将晶石捧在唇边，留下一个微温的亲吻。

END

*设定基本参考自最早的九州七天神